文章来源:http://www.cna.com.tw/news/acul/201809165002-1.aspx
陌生的國度、超量的疲憊和巨大的思念,激發出原就屬於他們自己的才華
文:魏紜鈴
文字作為人類抒發、紀錄感情與生活的工具,從來都不受空間、國界與身體限制,對於來到台灣的新住民與移工亦然。他們書寫自己的人生、眼中看到和心中感受到的世界,在這座島上或許被某些人詮釋為邊緣文學,然而移民工的心境和視界,很可能也曾是你我的。
移民工文學為台灣文學風貌增添一道新風景,誠如移工文學獎發起人之一政治大學台灣文學所教授陳芳明所言,此文學獎的設立,在台灣文壇也許邊緣,主流媒體能見度有限,「至少我們聽見不曾聽見的聲音,感受不曾感受的心情。」
本期文化+訪問第2屆移工文學獎優選「友誼無國界」作者泰國籍家庭看護工金粉,與第4屆移工文學獎高雄特別獎「雨的氣味」作者越南籍新移民鄧安芷。理解移民工在台灣的真實情感與創作,他們在勞力付出之外戮力書寫出內心無助的悲愁與孤獨,展現出不為人知的才華性格,映照出每個人都可能內蘊未掘的靈魂。
生活若能選擇,怎捨得離開你
來台灣工作已14年的金粉,原本在泰國從事成衣廠車縫女工,工作穩定,從早忙到晚的月薪僅7000泰銖(約合台幣6000多元)。金粉說,「日以繼夜的工作,只有午餐短暫的休息時間,週六日常要加班趕工,回到家還要做家事,能有空檔時間休息就不錯了。」
已與酗酒丈夫離婚的金粉有三個女兒,大女兒智能不足,在小女兒年僅2歲時,「二女兒準備要從小學畢業,她告訴我想去城市裡念書。」金粉每天緊湊的工作,讓她累得從未想過孩子教育的問題,「住在鄉下要去城市念書,哪來的交通費和學費?如果需要更多錢,該去哪裡賺?」
聽說去日本賺比較多,但仲介費太高還要地契抵押。去香港也不錯,但那時正逢SARS。於是,朋友介紹金粉來台灣,仲介看她近視、個子矮、年紀大,不能去工廠上班,去當家庭看護工吧。
「不來也沒錢,決定要賺錢就得狠下心,一切都是為了孩子。」離家那天,金粉的父母牽著3名幼女站在家門口目送她上車離開,「我媽媽很老了,兩歲的老么什麼也不懂,看著我離開,只是好像知道媽媽要走但不知去什麼地方,一直哭喊著…」事隔這麼多年,金粉現在回頭講述那幕仍滿是心痛,難過的哭了。
一別就三年,媽媽是什麼?
「到了機場我一直哭一直哭,心裡好難過。哭到想放棄,乾脆不來了,但已經跟人家借錢繳仲介費了。」金粉剛抵台時打了通報平安的電話,就再也無法與孩子們聯繫。即使寫信回家,但小孩又怎麼會看得懂?金粉這一去,整整3年不見人影,「我3年後回到家,小女兒好像不認識我了。嘴上叫著媽媽,但媽媽是什麼…她好像不是很清楚。」
金粉在台期間,女兒們原本託年長的父母照顧,但4年後母親因病過世,只好將孩子們交由前夫的姊姊帶,再每個月寄生活費回去。託離婚的夫家照料孩子,「我該給的都有給,有時大人會以孩子名義多討錢,或乾脆告訴孩子,你媽媽沒給錢。甚至還以我的名義,到處向別人借錢不還。」
「我3年才回去一次,又能說什麼呢?」金粉無奈感嘆,現在的自己幾乎沒有立場教育自己的孩子,「女兒由他們帶大,我很感激。只是媽媽是什麼?媽媽就是賺錢的機器吧。」至今,金粉與小女兒的關係仍惡劣,甚至到了要斷絕母女關係的地步。
誰解其中淚,字字皆孤獨
剛來到台灣,金粉因為語言不通,沒人能訴說心中的苦楚及思念家人們的心情,「我只有筆和紙,心情很不好,一想到孩子就會寫,傷心寫、高興也寫,隨手撕下日曆背後的空白紙都能寫,沒人跟我講話時,就只能寫。」
有時候心情真的很不好,她也懂得自我調適,「每個人其實都過得很辛苦,不是只有我,還有很多人比我還慘。」接受並知足,不要太計較就可以了。
「我剛到台灣時,其實很好奇,我到底身處在地球上哪個角落?位於台灣哪個位置?」金粉說,那時語言不通、資訊也不發達,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,在家照顧重聽失智的阿嬤,常常雞同鴨講。
唯有她推阿嬤外出散步,左鄰右舍的人喊她「阿粉,阿粉」,她只聽得懂大家叫她的這個名字,但卻令她感受到台灣人的樸實與真情。「他們講什麼我聽不懂,但我感覺得到,他們都是真心的。」好想和他們聊聊天,該怎麼辦呢?「我要努力學習,一定要把握機會學會中文。」
金粉一開始的工作是在嘉義農村當家庭看護工,「在嘉義鄉下,大家鄰里間都認識,人情味很濃厚,左鄰右舍採自種的菜相互分享,什麼東西都不用買。」她都是利用照顧阿嬤的閒暇空檔書寫,「有時寫紙上,有時會帶著筆記本在身上。如果身邊沒紙,就直接寫在手背上,再抄到筆記本裡。」金粉的書寫除了抒發心情,也是她學中文的方式,「聽到什麼聽不懂的話,先寫下來,等每個月家訪的仲介來,再問他那是什麼意思。」
(本文節錄自中央社「文化+」雙週報第19期「移民工的文學路@台灣」,9/17出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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